晚飯，安雯說要親自下廚。
說這話時，他們走在一座頗有歲月痕跡的拱橋上。
斜陽倒映在橋下的湖水里，像幅油畫。
安雯倏地轉身，在顧崢面前打了個響指，眼底泛濫伶俐：“晚飯我請你，親自下廚。”
說完，她舔了一口冰激凌甜筒，轉身。
顧崢也是岔了一下神，才沒注意到她身后迎面跑來一個小孩。
當他發現時，為時已晚。
小女孩大概五六歲，扎著兩個辮子，在安雯轉身瞬間撞到她懷里，一屁股坐到地上。
安雯懵了一瞬，沒管身上的冰激淋污漬，趕緊蹲下，關心詢問：“你還好嗎？”
顧崢也上前。
小女孩眼睛很大，看一眼安雯，又看一眼顧崢，嘴巴一撇，下一秒哇哇哭出聲。
顧崢從小女孩反應推斷，應該是沒事。
現在哭，大概是嚇到了，或者…尷尬。
畢竟，小孩也是要面子的，也是會覺得丟臉的。
可安雯卻被這驚天動地的哭聲嚇得六神無主，她記得她姥姥說過，小孩兒骨頭是軟的，很容易受傷。
盡管顧崢告訴安雯沒事，她依舊被小女孩哭得揪心。
她一個勁安慰，一個勁道歉，一口英文語無倫次：“別哭別哭，你哪疼？對不起，對不起，是我沒看路，對不起……”
小女孩父母聽見聲音，很快跑過來。
小女孩被父母詢問檢查有沒有受傷。
安雯垂著頭站在顧崢身邊，雙手緊張的摳著。
一副做錯事，等待發落的樣子。
顧崢安慰性地拉過她的手腕，帶著一點力道地握了握。
他本意是不讓她摳手，也想寬慰她的緊張。
滾燙的掌心圈著纖細的手腕，存在感很強。
安雯咬了一下唇，微微側身挨近顧崢，垂著頭，額頭快抵到他肩膀了。
她另一只手覆過去，拉他手指。
他順勢松開她手腕。
顧崢以為安雯不讓自己牽她，所以很識趣的松手。
可柔軟無骨的一雙手捏著他手心手背，把他整個手掌牽握住。
不安時，向安全物靠近，是本能。
小女孩沒任何大礙，撲進爸爸懷里。
小女孩父母又問安雯，需不需要賠她的冰激淋。
安雯松了口氣。
氣松了，身子竟感覺有些發軟，她身體前傾，額頭抵在他肩膀上，輕輕磨蹭搖頭，嘟囔出聲：“不用。”
橋上清風拂面，小女孩一家已經走了。
安雯額頭還抵著顧崢肩膀，雙手還緊握著他手掌。
一直到手心出汗，她才自覺自己動作主動、親昵。
安雯松開顧崢。
她站直，仰起小臉，眼眸水潤：“是因為抱著花嗎？”
這問題沒由來。
顧崢看了下手上的花束，不明所以。
安雯轉身往前走：“安撫的抱抱都沒有。”
她心里補了一句：又不是愛的抱抱，真是吝嗇呢！
直到安雯走出數米遠，顧崢才無奈地笑了一聲。
顧崢是第一次去安雯住處，以往幾次，他都只把她送到電梯口而已。
公寓空間橫向布置，一室一廳，陽臺連接客廳和臥室，視野很好。
進屋后，安雯一點沒招呼顧崢，直接往房間跑：“我先去換衣服，冰激淋黏糊糊的好難受。”
客廳只剩顧崢一人，他把花放下，自顧對周遭打量一番。
客廳彌漫著淡淡的清香，空間不算大，主要分為三個區域。
左邊是開放式廚房，廚具整理得一絲不茍，與中間的休閑區用餐桌隔斷，沙發抱枕掉到地毯上，茶幾上隨意擺放著平板、充電線、耳機、果盤等等，右邊是學習區域，有一架子隨意擺放的書和資料，書桌上有電腦、文件、各種文具用品。
再右邊，就是臥室了。
客廳與臥室之間是一道玻璃材質的推拉門，此刻，上面映出少女換衣服時的婀娜身姿。
直肩，纖腰。
圓潤，纖細。
玲瓏曲線。
顧崢撇開臉，扶了一下眼鏡，往陽臺走。
他想，安雯應該不知道，那扇推拉門會映出清晰的輪廓。
安雯換好衣服走出來。
她穿的隨意，淺白色牛仔褲，橙色中長款毛衣。
頭發扎了個高高的馬尾。
她看了眼站在陽臺的人，拿出主人的姿態：“顧崢，你想喝茶還是咖啡，還是果汁？”
問這個問題時，她彎腰把抱枕撿起來放到沙發上，順便把茶幾上的電子產品全部收撿到書桌上。
書桌更亂了。
明明邀請顧崢時，安雯還回憶了一下，家里應該是整潔的，因為前兩天才做過保潔。
可眼前的…和她想象中有差。
顧崢從陽臺走過來：“喝水就可以。”
安雯看著凌亂的書桌，心道一聲‘算了’，去廚房給顧崢倒水。
她給他泡了兩片檸檬。
端過去，彎腰放在茶幾上：“顧總，請享用您的快樂水。”
顧崢覺得她這模樣好笑，也是真的笑了一下，坐在沙發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。
有模有樣的細抿，如品茗那般。
他點頭，給出評價：“好喝。”
安雯得意地擺擺頭，馬尾甩動兩下，雙手置于小腹前，彎腰弓背：“顧總稍等，晚餐馬上就好。”
說完，轉身跑到冰箱前，拉開冰箱門，蹲在那里好一頓找。
顧崢扶了扶額頭，起身脫掉外套，走過去。
安雯蹲在地上，寬松的橙色毛衣罩住大腿，顯得小小的一坨。
像顆橘子。
又像棵傘狀蘑菇。
顧崢失神一笑，因為想著彩色蘑菇，是有毒的。
然后視線滑過一塵不染的廚房，質疑她真的會做飯嗎？
顧崢輕咳一聲：“需要幫忙嗎？”
安雯大手一推，做了個‘阻止’的動作，強硬：“不用！”
她從一大堆各式各樣的冰激淋中翻出一個食品盒，打開，里面是包好的餃子。
她抱著往廚房走。
她說：“過年那會兒我爸媽來了，我們一起包的餃子，沒吃完。”
顧崢抬了抬眉，原來，是請他來清理存貨了。
安雯正在往琺瑯鍋里放水，突然覺得自己的話別扭，待關上水，補了一句粉飾太平：“可好吃了，全是心意，滿滿的。”
這時，一陣輕鈴聲響起。
是顧崢的電話。
他看了下，走到陽臺接聽：“爸爸。”
顧淵聲音低沉：“你在Y國，是嗎？”
“是。”
“是和…安家女兒一起？”
“是。”
“你什么時候回國？”
顧崢頓了一下，視線瞭望窗外，不甚清明：“明天的飛機，十七號不會遲到。”
“嗯。”顧淵話題一轉，“等你回來，安家的事，我們聊一聊。”
顧崢大概知道顧淵要聊什么。
心里有什么在碰撞著，是他從未有過的。
他回頭。
安雯站在櫥柜前，懷里抱著食品盒，手指點著，唇瓣欲張欲合。
她好像在數餃子的個數。
顧淵好像又說了句話，但顧崢沒聽清。
他也沒問，收回視線：“好。”